【paka】我们为何欢度失眠 05

文/顾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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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松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这天晚上小松一直没有回家,家里没剩下什么吃的了,门是锁着的,况且就算他能出去也没有买饭的钱。他趴在餐桌上等着,无所事事地看着挂在对面墙上时钟的秒针走过一圈又一圈,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与其说是被开门声吵醒,不如说他是被蔓延在屋内的血腥味呛醒了过来。 小松身上偶尔确实会有这种味道,但那都是无意中沾上的别人的血,渗进他黑色的西装外套里结成一个痂,不靠近是闻不到的。而现在那股锈味伴随着呼吸灌进一松的鼻腔里,他皱着眉揉了揉眼睛,迷糊中看见家门半开着,从外走进来的人已经进到房间里了,留下一路滴滴答答的血迹。

屋里传来痛苦的呻吟,一松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那一线血迹,就像是炸药的引火绳。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血迹一路引向了小松的房间。他看到小松坐在地上靠在床边,右半边的衬衫被染得黑红,褶皱着贴附在身上,右肩有一个鹊黑的枪眼,正在往外不停地冒血。

事实显而易见,但一松还是盯着那个枪眼愣了一会,脑内空白着不知道当下应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他的视线上移到小松苍白的嘴唇,再到他额头渗出的汗珠。而小松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紧紧蹙着眉,余光里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拖鞋又勉强地松开一些,隔着五米的距离冲一松勾起一个脱力的笑。

一松想走近一点,可他不受控制地定在原地。他想问小松为什么不去医院,这种状态下为什么还要笑,可他最后只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原来你也会受伤。”

“呵,”小松粗喘着笑了半声,但每呼一次气伤口就沽出更多的血,这迫使他屏住了呼吸,费着力气抬起眼看向一松,言不对题,“你…饿坏了吧。”

一松觉得腿有点软,他不晕血,此时却要依靠着门框才能站直。他突然被人从后一把拉开,退到了门外,轻松带着两个医生模样的人挤进来,手里拿着治疗要用的东西。一松看着他们帮小松取出子弹,消毒,止血。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一直站在那里,毫无缘由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没有人管他,也没人需要他这样做,他只是挪不开脚,也移不开视线。他看着松野小松垂放在地上的手,那只手无力地落在那,手心朝上,手指自然弯曲,食指无意识地一勾一搐,有时会因为疼痛突然握紧,松开以后掌心上留下四个指甲印。

一松想要做点什么,比如说走过去握住那只手,或者在那只手的手心里放上自己的手指,让手的主人握拳时可以掐在自己的指背上。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不能再添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松包扎完了,医生把他小心地扶上床,盖好被子。轻松收拾了房间里的血迹,道着谢送走了医生,过了一会儿他又从楼下走上来,把打包好的饭菜和一些速冻食物放到冰箱里,交代了一松几句就离开了。

只剩下一松和小松两个人。

房间里的血味散去了一些,一松还是站在小松的房门口,他猜小松是睡着了,于是关上了灯。但他没有走,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蹲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突然就听见小松问他,

“不去吃饭吗?”

房间里很静,小松的话音轻轻的,就像飘落在平静湖面上的一片叶子,惊不起太多涟漪。

一松往小松的方向看去,窗帘缝里漏进的那道街光稳稳印在隆起的被面上,对方还是平躺着,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不饿。”一松说。

小松动了动被子,终于有了点醒着的样子。他的声音里带些沙哑,但一松还是听得真切。他说,“我饿了,但我现在没力气吃东西,你去替我吃一点。”

“吃饭是不能替的。”

“可以的,我把胃借给你了。”

从一个黑手党高干嘴里听到这句类似小学生发言一样的话,一松眯了眯眼,说,“你是白痴吧。”

“我说是你就会去吃饭吗?”

他听见小松叹了声气,口气软下来,好像在求他什么了,明明自己吃不吃饭对方没必要管的。一松从没见过这样的小松,印象里对方总是强制性地照顾自己,自己要是提了什么要求就会摆出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标准的恶人嘴脸,可明明做着温柔的事情。他了解小松要带领很多人,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笑,目的明确,想要做的事言出必行。

他脑海里的小松圆滑又强硬,以至于面对眼前这个低下声哄劝着自己的男人反而有点透不过气来。

半晌,一松爬起身打算去吃饭,走出去之前留下一句,

“你真的是白痴。”

 

 

泽池野见死了,但首领身边的高干毕竟有实力在,他临死前给了松野小松一枪,瞄准了心脏的位置却。小松也不意外,他十二岁握枪,十四岁杀人,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中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他身上原本就有几处伤疤,现在又多添了一处,伤口的疼痛感伴随着意识一起苏醒,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倒也没觉得和以往的早晨有什么不同。

而当他想换个姿势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竟被人握着。

一松靠坐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头枕着被子的边缘,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搭在小松的腕骨,拇指倒是压在他脉搏的位置按得用力。

小松有点惊讶。他独居了太久,每个早上都是独自醒来的,睁眼后发现有人陪伴这件事本身就让他不适应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一松。

他小心地侧过身,任凭手腕还被人握着。前一天晚上没能拉紧的窗帘还没有人去合,温吞的日光落了一点在一松柔软卷曲的发顶,小松想要伸手去揉,又怕吵醒对方。他从小就是这样。

十多年前,他和自己的弟弟睡同一张床,半夜有时翻身的动静大了身边的人就会被扰醒。而他正相反,每回都睡得又熟又沉,任凭从噩梦中惊醒的弟弟怎么摇自己的胳膊都没用,直到他想要起夜了才发现手臂被人死死抱着。那时他就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揽过小小的人,轻缓地揉过那头卷发再顺一顺背。他说不怕,哥哥在这里。

一松的眼睫颤了颤,仿佛压着一个有蝴蝶飞过的梦。

小松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摸一松的头发,他想要触一触就收回手,可他一收回手就看见一松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他这才发现一松刚睡醒的时候眼睛竟然是亮的,带着晨露般的水气。小松干脆胡乱揉了一把,又顺势顺道地捏了捏一松的脸,一松身上瘦,脸上倒是有些软肉。

“醒了?”

“……”

一松直起身后一下子僵住了,他松开手,低着头看不见眼睛。小松转了转眼,随后笑得了然,他想这家伙大概是一醒来发现自己的睡相被人看见就觉得羞耻,青春期的男孩子嘛,也很正常。小松慢慢坐起身,他稍一低头试图看清一松的表情,打算趁机调侃几句。

“原来一松会有这种习惯啊,不摸着哥哥的脉搏就睡不着觉吗?”

“……”

“想和我一起睡一开始就早说嘛,我超大方的,完全不会介意哦。”

“……”

一松一直没说话,小松也觉得不太对了,再怎么害羞也该反驳几句吧,调侃得不到回复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小松收起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了?”

“…腿麻了。”

一松刚睡醒,才说第一句话,声音又哑又糯,加上话里的意思听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小松忍着没笑出来,他又手欠抓了抓一松的头发,总觉得快要对发丝柔软的触感上了瘾。

“你昨天还骂了我两句白痴,结果自己坐在地板上睡了一晚半身不遂了,说吧,到底谁是白痴?”

一松没心情反驳,他偏过头躲开小松的手,随后小心地碰了碰自己“半身不遂”的腿,针扎一样的刺痛感让他咬着牙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换了个坐姿想放着两条腿让他们自动痊愈,这才空出时间来瞥了小松一眼,没好气地说,“好好养你的伤吧。”

小松倒是确实要休息一阵,他让轻松帮自己打理了组织里的事务,重要的信息会用邮件发给他。那张名单在划去“泽池野见”的名字后只剩下最后四个人,目标离他越来越近,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更何况他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要处理掉的人也一个个的消失,一切都会顺利进行,他不着急,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

大概是身体已经习惯了受伤,小松的伤口愈合的很快——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一松知道。

原先由于子弹陷得较深,他的右臂不方便自由活动,吃饭上药都要让一松照顾。一松虽然看上去不太情愿,但他毕竟原先当过侍者,认真照顾起来人样子也还不赖。因此,当后来小松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得完全能够生活自理的时候,为了能继续享受伤患的优等待遇,他决定多瞒一松一段时间。

“还是不能自己吃饭吗?”

“抬臂的时候会很疼,又要麻烦你啦。”

一松狐疑地眯了眯眼,“…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怎么会。”小松眼角一弯,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手脚不灵便我也很困扰嘛。”

一松像是咽下了一口叹气,他抿抿唇,夹了一筷炒饭送到小松嘴边。

“烫。”说话的人脸上倒是没有担心烫的样子。

一松只好吹了吹饭,又保险起见地在自己唇上碰了一下,“不烫了。”

小松笑眯眯地把那口饭咽到嘴里,他又让一松喂了几口,一脸欣慰地说,“弟弟这么懂事,我感动得都快要哭了。不如你以后一直照顾我怎么样呀?”

一松顿了顿,他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闷闷地说,“我拒绝。”

“…诶?”

“我不想照顾你,所以你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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