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Lheas

文/顾臣

 

他站在人行道上，两边的公寓楼向前延伸，在路的尽头与地平面一同围成一个凹型的框，框里盛着一朵云。这朵云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棉絮以外它什么也不像——有什么云不像棉絮呢？非要说点什么也只能说...这是一团好看的棉絮，看着饱满又立体，不大不小正好悬浮在那一框天空里，衬得天更蓝，大地更敞亮。

绿谷的艺术细胞不太发达，对于美感这种东西没什么追求也没太多心思细腻的感慨，他就觉得今天天气不错，云也挺好看的。他拿出手机对着面前拍了一张极具直男水准的照片，照片是竖着的，从下自上百分之六十的区域里都是柏油路，真正的主角只占了小半张图。

绿谷觉得自己拍得还行，他打开恋人的消息窗口，把照片发了过去，加上一句话，“早上好小胜！今天天气真好☺”

确认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在路过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饮料，又在排队付款的时候从收银台边的货架上拿了一条水果软糖。他对着收银员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一边走出店门一边在心里想：很好，心情平静，心律正常，不紧张不亢奋，继续保持。

他后脚刚踏出店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慌忙地想去拿手机，碍于右手握着一瓶饮料，他把水果糖塞进口袋里，又用左手去掏右边口袋的手机，掏了半天都觉得姿势不对，硬是把整个人扭成了麻花也没想到要把饮料换只手拿。

爆豪回了消息，是一条语音。

绿谷出久盯着那个语音条看了一会，他下意识地把音量调小，点开，再把手机放到耳边。

“你拍得真难看，呆子。”

没有意料中的爆豪式怒吼，语音中的声音懒散又喑哑，挠得绿谷耳根发痒。

爆豪的声音是很好听，情绪安静的时候像一块磁石，他应该是刚睡醒，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带了点沙哑，明明是在损人却怎么听都性感。绿谷愣了愣，随后他重新调高了音量，把语音又放了一遍。刚把手机拿到耳边突然又震了一下，他吓得像是被抓包，一看屏幕，爆豪发来了一张照片。

他对于那条语音的注意点这才从声音转移到内容上，爆豪说他拍得难看，然后发来了一张水平对比鲜明的照片。绿谷看出这张照片是从爆豪的窗口向外拍的，蓝天白云下是伴着林荫的红色砖房，构图协调，色调干净明亮。他能想象出那个人拿着手机站在窗前取景的样子，睡眼惺忪又带着不屑，满脸写着“老子这他妈才叫拍照”。

绿谷保存了照片，对着屏幕毫无察觉地傻笑起来，也回了一条语音，“小胜干什么都很厉害啊。”

他看着“送达”在瞬间变成“已读”，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他点开语音想听听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除了话里抑制不住的笑其他也没什么不对的了。

过了一会他才收到爆豪的文字消息，“是你太垃圾了。”

 

 

垃圾绿谷同学现在正在去往和他男朋友会合的地方。他们才放假没几天，爆豪的学校在另一个城市，前一天下午刚坐列车回来。绿谷没去车站接他，一方面爆豪有他爸妈去接，去了怕他嫌自己多余；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显得太心急，好像自己天天盼着见面要做点什么事一样。

尽管事实的确如此。

因此，爆豪回来的当天绿谷只是发短信问了句平安，又在他到家以后打了个电话，计划第二天见面的事情。他当时确实很平静，商量好约会地点后还耐心地做了行程功课，虽然所谓的行程不过是去一趟电影院，在附近逛逛，吃个饭，再去绿谷的出租房。

总之一直到刚刚对着云拍照，绿谷出久的心跳都保持在正常的速度。

——直到他收到爆豪的语音，一边又在往爆豪家附近的公交车站走，他觉得自己离对方越来越近，每一秒都更近一步，心脏也越跳越快，像是在朝某一个特定的速率匀速飙升，到达顶峰时就看见那个金发的人穿着一件红白棒球衫随意地靠在站台边，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抱紧对方。

不过鉴于周围人很多，绿谷勉强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

小…

好吧，也没完全克制住，出口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是哑的。他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次。

“小胜！”

爆豪抬起头来，一双赤瞳裹着朗日阳光对上绿谷的视线。

绿谷出久发现自己确实太想他了。

他们半年没见，半年来爆豪的眼睛他只有在照片和梦里能见到，像这样鲜活的、神色中带着高傲和明亮的眉眼让他的呼吸促了一下，像个傻帽似的顿在原地，露出一副醉鬼般的恍惚样。

爆豪的反应相对来说就比较平淡了，看到绿谷的一刻还啧了声舌，绿谷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兴奋的表情很弱智。不过看得出来，爆豪心情不错，虽然语气很差地骂了一句“傻站在那干嘛！”但他的眉间还是平的。他看着绿谷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加快几步朝自己跑过来，姿势笨拙得像一只熊。爆豪低下头抿了抿唇压下欲扬的嘴角，低声说，“白痴一样。”

他们要坐电车去电影院，车上没有多余的空位，两个人并排站着，面对着车窗。绿谷直直地瞪着窗框上的一块锈迹，注意力却明显不在上面。他觉得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不是没话讲，不如说他想讲的东西太多了。平时打电话通常也是绿谷的话比较多，他和爆豪讲社团里发生的事，他报了话剧社，第一天抽签试镜居然要他演“狼”。爆豪讪笑两声，说，你们这什么剧本，狼肉火锅吗？绿谷说才不是。他絮絮叨叨的就准备把剧本从头到尾捋一遍， 爆豪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直接说你演的怎么样。我好像用力过猛了，演羊的女生到现在还有点怕我。绿谷在电话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隐隐的低笑，是那种无声的气音。气音的主人友好地给出一个建议，好好磕头道歉吧笨蛋。

后来课业忙了，绿谷去社团的次数越来越少。平时上课的内容不足以成为谈资，他犹豫二三，一个生物专业的人硬是给自己加了编程的课。爆豪学的是计算机，绿谷因此可以借口找他问问题。

他有时候会想，小胜会不会也考虑这样的事？会不会刻意找话题和自己交流，想尽理由好跟自己待在一起。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恋人的性格，画面在浮现于脑海的一刹那就被打上了大大的叉。不可能的，不不不不不可能的，不如说要是真的话反而很可怕吧。

就像现在，关于爆豪的思考已经在绿谷脑袋里转了五六圈，身边的人依旧低头看着手机，好像他只是一个人出门买包薯片。

绿谷看着他滑动屏幕的手指，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他此时比起言语上的交流更想要的是肢体接触。他想牵爆豪的手，慢慢捏他的指尖，手指钻进他指缝，为了不让周围的人生疑，他们可以站得近一点，把交握着的手放进一方的口袋里。

他看着爆豪的侧脸，手一下下地握紧又松开，欲言又止。

爆豪向下瞥了眼他的手指，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绿谷的意图，声音不响却没给绿谷任何反驳的机会，“除非你想被放倒在电车中间，否则我劝你最好什么也别做。”

绿谷咽了咽口水，把手安分地插进口袋。

 

 

爆豪倒不是怕被谁看见，他只是单纯讨厌做这种黏黏糊糊的事。和绿谷在一起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和女人交往，主要原因就是多数女人都爱干这些让他肉麻的事情，上个街要牵手，撒个娇就要抱抱。爆豪也不是讨厌肢体接触，他不介意被绿谷粗糙的手心掠过胸腹，也不介意绿谷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进进出出。他甚至是喜欢这种粗暴得像是在打架一样的触碰，嘴唇厮磨牙齿磕碰，仿佛下一秒就能要了彼此的命。

可他受不了细腻又亲昵的纠缠，受不了绿谷一寸寸吻在他的脊柱，轻缓地抚过他胸前；耐心的前戏、小心翼翼的亲吻，这些都叫他发麻发软，浑身力气不知道要往哪里发泄，也发泄不出来。

绿谷清楚这一点，拥有一个像爆豪这样的恋人有时难求安全感，对方不会在肢体上给出较为亲近的表示，更不会用语言表达什么。他一边爱他桀骜不驯一边却又想被他需要，想找点特殊的存在感，好确认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那个。

绿谷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挺幼稚，又不是高中生恋爱，非要对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表白才善罢甘休。他脑经一转，脑补出爆豪一脸凶样地大喊“老子世界第一喜欢你”，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傻笑个屁。”

脑内画面的主人公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绿谷自觉心虚，眼神回避着爆豪的视线，吞吞吐吐了好半天。

“我……呃……我在想，小胜如果跟我告白会是什么样。”

“哈？”爆豪不明所以，他放下手机，眯着眼看向绿谷，“想那个干吗？”

“因为小胜几乎没和我说过吧……喜欢什么的。”

“那种话没必要特意讲吧。” 爆豪嘁了一声，没等绿谷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不喜欢你老子还会陪你来看这种烂片？”

“才不是烂片！”绿谷的重点果然偏了，“这是八木俊典先生最新成果的研究过程，里面揭露了……”

“啊啊知道了！啰嗦死了，都说了会陪你看的吧！”

爆豪没好气地打断他，他不知道绿谷出久这家伙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才会把约会看的电影选成科学纪录片。不过他对电影这方面没什么特殊喜好，前一天电话里听绿谷说这部片子他期待了大半个月，爆豪觉得来看看恋人感兴趣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下一站就该下车，电车驶入站台时晃动了几下，绿谷的手臂撞了撞爆豪的。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再斜过视线瞄向身边那人白皙的颈侧。

他才回味过来爆豪刚刚的回答——那种话没必要特意讲吧。

也许是这样，他们认识太久了，闭上眼睛都能虚绘出对方的轮廓，有些话确实无需刻意点明。

但肢体接触又是另一回事。恋人的体温，肌肤的触感，相拥时感觉到的力道，嘴唇干燥或柔软——绿谷是需要这些的，爆豪却像是不在意一样。或许是异地太久，爆豪已经习惯了远距离相处，对身体上的需求淡了许多；而绿谷恰恰相反，他积攒了半年的渴求无处释放，胸口像是憋了一个满涨到最大程度的气球，再多一口气就要炸成数片。

他看着爆豪米黄色的碎发扫在那块皮肤上，不自禁伸手去触碰他的颈间。

爆豪转过头看他，眸中带着点不解和暴躁。

绿谷直直地对上爆豪的眼睛，车窗外透入的澄澈日光在他眼睛里跳出几点星火。他在倏间搂过爆豪的腰，偏过头在他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车门开了。

绿谷扭头就下了车，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快速往电影院跑，没跑两步就被人拽住了领子，脑袋上紧接着吃了一个爆栗。

“找死吗你？！”

“啊痛！”绿谷嘶地倒吸了口气，他双手捂着头顶，抬眼瞥了瞥怒气腾腾的爆豪，撇撇嘴小声说了句，“我忍不住嘛。” 

被偷袭的人耳根红得明显，绿谷见了就想得寸进尺地往他颈边靠，正打算趁火打劫却被人捏着腮帮子推开一尺远，只好悻悻然跟在爆豪身后拖着步子走。

“你是小鬼吗！”

爆豪边走边向后斜低着头骂骂咧咧。绿谷单手揉着头上的痛处，直盯着爆豪的后脑勺语气不满地说，“小鬼就能亲了吗？”

爆豪一个回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绿谷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脚下一顿双手朝前摊平。

“少得意忘形了书呆子！”

绿谷谨遵教诲，没再吱声。他跟着爆豪走了一会，突然觉得方向不太对。身侧都是烟黄色的矮房，墙角有几块墙皮脱落露出了底下的砖形。这边原来是电影院的侧厅，而现在门牌被拆下，已经废弃不用了。听说过段时间会改建成餐厅，在那之前这只是一栋无人的空房。

“小胜，电影院在后面吧？”

“我知道啊。”

绿谷在爆豪拐进楼旁的一条巷罗前放缓了脚步，对方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只好又加快几步追上爆豪，问道，“不去看电影吗？”

四周不再能看见别的人影，几只黑色的鸟雀鸣叫着飞过来，停在屋顶的边缘和空中延长至远方的电话线上。绿谷踩在空荡荡的巷子里，脚下传来鞋底摩擦沙尘的声音。他看着爆豪的背身，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那个气球发出球皮被撑拉的噪响，他嗓眼一紧，就看见爆豪转过身来，一边歪着头看他一边向后倒退。

“我说你这家伙，明明定力就不行，还非要假正经地去看什么电影。”

爆豪走到巷子深处时往墙边一靠，他伸手拽了一把绿谷的领子，绿谷踉跄着跌到他跟前。

“泄完火再进去，别腻腻歪歪的。”

身后的一面窗将一角日光折射到爆豪脸边，绿谷愣了愣，随后直起身盖过那片光，单手揽着爆豪的颈后凑近，将恋人遮掩在自己的阴影里。

“我真的要得意忘形了，小胜。”

心里的气球无声炸裂，他低下头咬向爆豪的唇。

 

 

 

爆豪整了整衣服下摆，从巷口出来朝电影院的方向走，等绿谷和他齐平后冷不丁地说，“下次放假我回来的时候，你去接我。”

“为什么？”绿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思绪还放在指尖爆豪余留的体温上。

爆豪重重地啧了一声，斜睨他一眼，“那样就能早一天见面，你白痴吗？”

纪录片的海报大幅地摆在电影院门口，绿谷却像没看到似的。他怔了一会，突然拉住爆豪的手腕说，“小胜，我们回租房吧。”

被拉住的人正要踏进电影院正门，眼神刚落到卖爆米花的柜台就被拽着侧过了身。

“你他妈又什么毛病？电影不看了？”

“改天再看。”

爆豪看着绿谷这幅急不可耐的样子觉得好笑，他抱臂嗤笑了一声，说，“不是期待了大半个月吗？”

绿谷这时候也不在乎显得有多心急了，他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凑到爆豪耳边。

“我想你半年了。”

 

 

Fin.

非常干瘪，非常流水账。

我好像把绿谷写的太直男了，写到他约会选了纪录片电影的时候我都替咔生气！